天国路遥 最美的你慢慢走——沉痛悼念我的挚友李芳先生

那个芳华绝代的女子悲壮地走

称女子为先生，多年来，我罕少用此尊称，非是品行极其珍贵，难以匹敌，纯惹人厌嫌。但今夕，我不得不用“先生”二字来称谓我相惜相知了半生的挚友——河南省信阳市浉河区董家河镇人民教师李芳，她是豆蔻年华就开始相知的同学和伙伴。令我痛彻心扉的是：当我用此称呼她时，她已远去天国，从此天人永隔、音容难寻!

2018年6月13日晨时许，照例早起，半卧枕被，贪心痴看家人和同学群，少有言语，只为一份牵挂在心头。多年来远在京都，离家千里，为是女子，从来坚韧，为家人生计拼尽全力，家乡诸多事都在此间有所知晓，任凭他们嬉笑玩闹，我只静然相观寂然沉默，温情只在心里迷漫。同学群里纯业忽然一句：李芳——我们的同学于今晨永远离开了我们!便如滚天惊雷，我心立时刺痛。连发几句：“你胡说!你胡说!”泪水便汹然而落。因为我知道：同学之间玩劣再过，如此言语是断不会出现的，一旦有此，便只为真!纯业亦悲痛无语，只是发了医院诊断种种，我苍白无力地细看了纯业所发点滴，群里最初质疑的同学集体沉默，一个个泪水包浮上屏幕。李芳是我们中间至美的女子，肤白貌美、弯眉大眼，清秀端庄且温婉多情。因为她在，大家并未觉得时光大动，我们仍如以往尚在青春，却忽然论起生死大事，群里便有人想再看她生前照片，我满眼泪痕，一言不发，将与她聊天时所窃她的照片一一奉上。她是最仔细的，那样青涩时期，我们于照像馆里木讷羞赧的照片，她都至今保存得最为完好，可以说，细心如她，保存了我们好多人的青春。再见到她依然青春美丽神采飞扬的旧照片，大家忍耐不住，群里开始悲哀迷漫，泪水横飞，絮絮叨叨开始讨论她点点滴滴的好。

随后的几个小时内，满屏信息暴满，详说她挺身而出保护孩子而遭遇事故因公殉职之壮举。2018年6月11日17点30分，她一如既往地随放学路队护送学生回家，离校50米十字路口，突然，一辆失控的装满西瓜的无牌照三轮车自北向南冲过红灯朝学生队伍飞速驶来，危急之际，她高呼孩子避让，冲上前去用血肉之躯挡住学生，拼力将孩子们推开。不幸的是，她被三轮车严重撞击，倒地昏迷，腕间珍爱的玉镯碎成几段，散落于地，她所护住的孩子中，有4名不同程度受伤，经检查无生命之忧，她出自本能的惊天一挡，救了一群孩子，她却经抢救无效离世而去!

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一直温婉从容的她就如生前，凡事只顺从内心，内心滋养出的天然大爱于生死关头顷刻间爆发，以一种无畏无惧、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慈爱壮举昂然离去。

再后来，区、市、省、中央媒体满网报道，她被称之为当之无愧的女英雄、女壮士。不管多么尊荣的称号，作为多年挚友，我在泪水中悲痛得难以呼吸，我是知她心意的，她只是本能地去保护孩子，只身冲向疯狂的车轮，她不会在乎这些名誉，只会心满意足一群孩子终于安全。若是果有灵魂，她会对这些铺天盖地的殊荣和称号羞涩地笑笑，脸上一抹红，再不经意地露出一双梨窝。因为我所认识的她，就是这样真实、从容、优雅、至善、宽容、鲜活的女子。她生命最后一刻的悲壮之举，只是这些性子的集中体现。

记忆中青涩时代的美丽女子

今生与她真是有缘，同生在信阳，同长在董家河，信阳有多美，蝉联多年的全国十佳宜居城市足以证明，董家河有多好，如此真性情的她终其一生，任世外繁华再盛，三十载如一日，只就一心欢喜而情愿安静固守的山乡。

还在少年便为同学，她是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女子，集诸多美丽如一体，董河山水灵秀，滋养出的女子大都肤白粉嫩，她则是更甚，白肤胜雪，面若粉桃，一双大眼顾盼多情，整个一个从旧小说里款款走来的温婉女子，性子端庄而沉静，那时尚是稚嫩，脑海里还没有如此丰富的丽词佳句，当时大家对她最确切的用语是：李芳是我们学校最排场的，家乡的“排场”一词的准确意思就是漂亮。十四五岁的年纪，也有情窦早开的少年，不知如何表达懵懂感情的小男生，偷写纸条，她不理，实在按捺不住，便当众拉了她，无畏无惧地质问：“李老五，你咋不理我呀?”她梨窝一现，脸一红，转身就跑……这样的场景有过几次，但从没有对她情绪和学业有过影响，只是那时不太懂，后来这些点滴便成了偶尔相聚时谈话的笑资，那些无畏无惧的少年和往事成了我们成年后最为温暖的回忆。

其实那些小男生也是有点小坏，内心的小愿望难以达成，她的小外号便风行校园——李老五，我们才依稀得知，“排场”得如此让人眼馋的她也有诸多不易，兄妹九人，排行五，幼失慈母，全依仗当教师的兄长和姐姐支撑生活和学业，饶是如此，在清贫的岁月里她未沮丧未抱怨，一直爱笑，浅浅一笑，酒窝便呈现，那样的青涩美丽至今仍在眼前。

那时还没有普及义务教育之说，山村里家家基本上都有四五六七个孩子，一样清贫一样苦，能进入乡初中读书很是不容易，一则家里不能太穷，通常人家姊妹几人总有大半辍学的，二者还得你学习拔尖，因为贫穷，父母只得挑拣着拔尖的有前途的孩子来着力培养。我们那时的初中学生，大抵有两类，一种是纯街镇的孩子，家长不拘哪一方有工作有工资，全家基本就有保障，根本没有现今的诸多负担。孩子一出生就有国家供应的商品粮可吃，用度不愁，是最为体面的也是很被象我们这样的农村孩子敬而远之的;二类是农村的孩子，占80%，羞涩纯朴得如路边的小草，给点露珠便能茁壮成长。二者之间泾渭分明，少有来往，李芳准确地说是介于二者之间的那种，也许是她的性格随和温柔，与谁都能相合的缘由，用当时大家评价她的原话就叫“没心没肺”，最为单纯的意思。因为单纯，她虽出众，却没有半分感情困扰，后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信阳师范学校，十几岁的年纪就跳出了农门，虽是好友，我那时有点小嫉妒，因为没她幸运，在无奈之下上了高中，高中是要经历三年厮杀拚搏，而前程却是吉凶未卜的。

不难想象，凭她才貌，她上信师那些年，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青春靓丽如她，该拥有怎样一段令人艳羡的轻松时光。只是可惜的是，我与她初中挚友情缘却于此段时间中断。奉父母家命，一心沉于学业，只为奔个好前途，救全家于贫苦之中，所以那几年，她学习中轻松潇洒享受飞扬的青春，我则是学习中再学习，与她交集有些稀少。再后来，课业紧忙时，就听说她毕业后分配到家乡的小学，谈了恋爱就结婚，结了婚就有孩子，她的生活幸福、安稳而单纯。

再后来见到她时，我终于圆了家人心愿，成了一名大中专学生，也有一小点前途无限春风得意的心境。一次暑假坐车，竟发现与她同行返乡，背影上一眼熟悉，惊喜刚出口，却忽而看到她怀中还搂着个扎着小辫会眨眼睛会说话的娃娃，看着她俩甜腻的神态，我一时迟愣，恼了就问她：“你干嘛什么事都走在大家前面啊?真没劲，好不好?”她笑了，半分不恼也不尴尬，笑着回我：“那有啥办法?给你们带个好头呗。”还是那样温柔，极力邀我去她家玩，说她家老代很好，我若去了，他们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可能是山乡女儿情感太朴素，总以为象她这等聪慧美丽才情出众的女子一定会轰轰烈烈地给我们来点精彩故事，可她倒好，自带着风华卓绝的丰采，毕业上班，安心顺意地做小学教师，平稳幸福地结婚生子，总觉得不该是她这样的女子所应该做的。只是那时没有料到：她一生平稳而祥和，却以今天的惊天动地之举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许是命中注定，她这样的女子，终是极不平凡的。

那次相遇，她对生活那种心满意足让我感觉生疏。这一生疏便到了真正的成年，中间好多年不再联系，但只要回乡，她的点滴我便会从家人口中得知，听得最多的是：李芳啊，还是老样子，孩子那么大了，一点都没变，家宽出少年，你啥时候能把自己生活得象她一样，我们也就放心了。就这样，她的生活状态，成了父母眼中完美的标准了。只可惜，至今也没达标，相较于她今日的壮举，日后更加不能了。她生命最美的姿态终于定格，以一种最为惊心绚丽夺目的耀人光彩绽放。

时光未变 岁月静好 她依然风华如旧

因有生计要奔波，因有诸多俗世种种，我终于也开始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紧跑慢赶步步前行了。

时光总是如水，不经意间从指缝间漏过，由于她几十年一直固守山乡，年少时的好友，只是相互熟悉彼此平安，偶尔相互托亲友问候几句，许多年间，竟没有从容聚过。

岁月渐行中儿女已长成，无数辛苦中，我也终得安稳，稍能松口气时，才得机缘重聚首，时光恍然已是20载，令人欣慰的是，她果真如母亲年年所说：依然如那年。模样真是未变，只显成熟，风采更胜往昔。原以为相见时那种狠狠的拥抱倒是没有，恨恨的眼神却有几分：“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我忙呀?”“再不理我，我们就老了……”然后就拉了手、相互捶几下，展颜欢笑，沏茶对坐深谈，一下午穿越几十年，点点滴滴，细细道来。许是太了解，见与不见，都是挚友，从没有时间、地域、空间的阻隔。信阳的生活最是悠闲，她的生活很是美满，絮絮而谈的点点滴滴都是温情，多年不见多年不说，这一见彼此就说了很多，说了她的兄长姐妹都还安好、她的公婆生前如何慈爱、几个小姑对她很好就是爱夸她饭菜做得香，其实是哄她做饭给她们吃，说她也不管，只要有人爱吃她就做，大家都说她傻人有傻福，她也乐意傻得让大家满足，说这些时，她满眼是温柔和满足，学校、学生、同事、家庭，在她娓娓的谈论中，时光未变，岁月静好，总之一切都是那样的欢喜和熙明媚，似乎这几十年间她的周边半点也没发生过让她烦心的事，唯一让她担忧的是女儿，一二十岁了，人也聪慧俊气，就是不谈恋爱，要是嫁不出去可掰瞎了。以后好几年中，这好象是她唯一有点小烦心的事，据说她家妞妞至今也没开始完成任务。

再后来不久，我们共同的亲爱的张仁轩老师离世之时，她打来电话就哭：“张仁轩老师于今日凌晨去世，遗体已在运往董河的路上!”那时的情景竟跟她悲壮离世时纯业在群里后来所发布的一样，当年情景而今重现，于我们又都是撕裂心扉的痛!

那天的晚上，老师灵前，她、我还有很多同学相拥悲泣，不得不说，董家河的山水是有灵性的，滋润出的儿女也如灵山秀水一样，温润从容，情真如水。

好友相聚，一聚便从容聚，而后的好多年，每每年节时分返乡，她都能抓住我的行踪，安排同学旧友相聚，她的细致让人叹服，多数聚会，酒是她从家拿的，不多不少，只给两瓶，说是怕喝多了伤身体，水果也会是她恰好从路上买的，还都是最水灵的，就连瓜子花生等小吃她也有备几碟，其实，私底下来说，我也算是足够细心的女子，但与她相较，竟只得自叹不如。她总是从容召集聚会，大家热闹时她便安静如当年，细细听、微微笑，沏茶倒水从容舒缓，同学之间都是最真性情的，若其间有了沉闷和烦结，她便朗声谈笑，化解僵局，总之每次聚会，有她则更加完美和谐。在山乡，缘于她的美丽大度善解人意，虽为女子，她却成了大家心里的依靠。若遇同学之间有些小不愉快，或谁家有些小烦恼小矛盾，她通常三言两语便能化解，让大家重归欢乐安宁。曾仔细体味她的方法，大体就是换位思考、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考量来权衡，因有这些，所以才能包容一切，化解一切。

多年之后再聚，更是再度熟悉了成年之后她的宽容大度和知性优雅。她一生从容工作在山乡，一心只做教师几十年，从无怨悔，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不调回城里，与家人团聚，她的回答直率：“你骗我呀，这么好的董家河，你让我调回来，我的学生你管啊，我才不上当呢。”这样坦率单纯执着的女子，实在让我汗颜，因为她这句话，我曾于暗黑夜中无数次披阅审视自己：这么多年借着生存的名义，漂泊流离，值得吗?

还原美丽 让一生极致的她从容走好

满网报道中，她的伟大、她的英雄壮举、她的爱岗敬业、她的伟大母爱是共识。她是我们熟悉的伙伴，社会各届把目光聚焦于她，我们都很欣慰，只是对于我们来说，有没有这个壮举，她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悲伤地落泪，感动地浏览，有这么多人关注她，我们的她死得其所，作为生者也足以安慰。当看到了她灵前所用的以及很多官方报道中用的她穿着红色衣服的照片，面容虽是慈善宽和，却半点不能彰显她一直拥有的美丽，更何况她是爱美的女子，她冲身一挡能代表她，那是她骨子里沉淀的善良和天性使然，但这张照片不能代表她的美丽，我执拗，在群里有些委屈地抱怨一句：“这不是芳，用她哪张也比这张好看!”随后，一直关注此事的老校友知名作家张锐强就又率先发了微博《以身挡车救学生牺牲的女教师：很遗憾，你们用错了照片》，对她一直存在的美给予肯定和呼吁，各媒体才开始陆续挖掘她的旧照，很多媒体被她的美丽惊艳了，不输于当今影视明星。

她走的时候刚过49岁生日，她的女儿也刚发了朋友圈——《最美的妈妈》，所用的照片是真实的她。媒体的报道只是依据事实，缘于常规意识和惯性思维，称她为“一名年近半百的乡村女教师”，猜测她应该清贫，这原本的好意却让大家有些不想适应，因为从我们认识她开始直到现在几十年，她一直是美丽的，虽扎根乡村三十年，她开朗豁达，乐观大度，无论颜值、性格、品德，都拥有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何况她是爱美的，也多少有点臭美，她最后一条朋友圈定格在买买买，就足以证明。

说她清贫，我也不赞同，但她肯定不会富有的，一则脑子里从没有金钱概念;二者她心老软软地随手就把钱资助给需要的人;三者她是热爱生活且享受生活的人，遵从内心，她喜欢旅游，青海湖、呼仑贝尔、云南大理…..她选取的景点都和她的性格一样契合，都是唯美得让人心醉的地方;四者如上文所说，她热情豪爽，一有时间就组织聚会，家庭聚会、同学聚会、朋友聚会、同事聚会，虽是女子，也有点爱充老大，只要有，兜里掏银子从不含糊，也不计较，偏偏她要做东时还没几人敢跟她抢，她做人做事有她的原则，该谁的就是谁的，她说人与人之间不贪不占不争不抢，才能长久和谐。

在外奔波许多年，终于累极，才始知她平和安稳地固守山乡，一心只为一项事业、一生只为一个家，那种平直、单纯、简洁、美好得让人心醉的生活，她的生活才是最美的，她如董家河的山水一样温软优雅地存在。只在生命终结时，给了我们最为华美的谢幕，把生的希望给了孩子，

她的壮举、她的缘自内心的惊天一挡，化为永恒，山乡美丽女教师在生命最后一刻定格，此举震惊社会，群众从四面八方赶来，自发地到灵前祭奠英雄，她的葬礼是隆重的高规格的，为了今生能看她最后一眼，天南地北的同学朋友都相继回来，相聚在她的灵前，再度细说她点点滴滴的好。

李桃满天下及东及南及西及北

芳华绝千古至善至纯至慈至贤

这是我从心里为她撰写的挽联，她从此永远在我们心里，从来不曾走远，与她挚爱的董河山水长存。(刘艳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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