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庄”里的他们，是中国的缩影(图)

村里，到处是破旧的老宅子

　　

　　河南商报记者 丁洁/摄

　　河南商报记者 王海圣

　　像是一块石头丢进了池塘，《中国在梁庄》丢进了中国现实。

　　这本书是从作者的迷失开始的从北京回到位于豫南的老家，一路上所见，奔流的河水消失了。

　　最大的变化是公路，四通八达，高速公路仿佛昭示着现代化已经到达乡村的门口，但是对于村庄来说，它却依然遥远。

　　梁鸿写道：那一辆辆飞速驶过的汽车，强化了他们在这现代化社会中“他者”的身份。

　　这些“他们”，就是现在梁庄的人。

　　按现任村支书韩治景说，各姓加一块儿，共一千三四百人。

　　在梁庄，梁姓是大姓，自大槐树下而来，目前分化出大约150户、600多口人，“土改后比较兴旺”。

　　目前，除去几户已经离开村庄的，梁家后人大多仍在村庄居住，差别只是，这些户的男人从15岁到60岁，大约320人，常年在外打工。

　　而这，基本上就是梁庄的缩影，能干活的男人基本上都外出了。

　　为何？因为梁庄所有的“企业”加一块儿不过3个：两个私人砖场、一个养猪场。

　　但外出只是暂时，因为无法改变命运，他们到底还要回来。整个梁家600多口人300多口外出打工了，他们经历了什么？

　　【打工的】

　　毅志：再也不去北京过漂泊的生活了

　　梁鸿讲述了他的哥哥“毅志”的故事：高中没毕业外出，先是去新疆投奔大伯，不料大伯不热情，回来后去了表哥在县城的建筑队，打小工，一天5块钱，后来打架，弄断了手指和胳膊，找刮胡刀片割脓包，疼得哇哇叫；然后就是相亲，因为没钱就在1991年去北京打工了，女朋友也去了，结果看上另外一个男子；然后一直到1994年，只给家里寄了2000多块钱，“心情坏、没挣到钱”，然后相亲；后来倒票，结果女朋友被抓住了，进号里就被打了一顿，遣送的时候因为看不惯武警打人悄悄骂了句，结果被打了2个小时；毅志学了经验，遣送到安全收容站，他和另外3个老乡进去就开打，打服了一屋人；但是进到收容站想出来不容易，要么出钱赎人，要么去干活，于是没钱的毅志等4人就被送到附近的砖场去干活了，这是等同于黑砖窑的黑砖场，然后就是一次次逃跑；他最终跑掉，然后又去了北京；这一年毅志24岁了，看看实在挣不到钱，就向人借了200多块钱，回到老家结婚了。

　　义哥：从打打杀杀到政府座上宾

　　义哥现在是个大人物，40岁左右，当年在南方码头讨生活，凭着一股子不怕死的劲站住脚，做海鲜批发、开公司，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企业家，成为政府座上宾。

　　义哥的经历算得上波澜起伏：17岁外出，第一份工作就是自己给自己干，买了个磨机打豆腐，之后他嫌不挣钱贩卖苹果，结果被骗；然后他就到码头贩卖海鲜，结识了当地的各路大哥，这期间因为争地盘和一个团伙火拼，几十个人从三楼砍杀到一楼，砍倒了对方8个人，结果他的妹夫和弟弟均坐了牢，但义哥也自此奠定了自己的江湖地位；后来他开过茶馆、设过赌局，又开始做铝矿生意。

　　【孩子们】

　　王家少年：将82岁老太杀害奸尸的尖子生

　　2006年1月间，王家少年把梁庄的人们狠狠吓了一跳。正在上高中的他在课堂上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因为经侦破确定，两年前，他将村里82岁的刘老太杀人奸尸。

　　案情其实很简单，那天夜里，王家少年看了黄碟，然后凌晨1点多，他到刘老太的住所先用砖头、锄头将其打死，然后实施了奸尸。

　　王家少年成长的背景是1993年，还只是四五岁的时候，父母到新疆种地，兄弟俩跟着奶奶生活；1995年，奶奶去世了，他们又被托付到了婶婶家；哥哥初中辍学后，一直在外面跑，据说加入了黑社会，中间几次回村都是因为逃避抓捕；王家少年上了初中后，就一个人生活，在学校食堂吃饭，晚上回来住哥哥家；而实施杀人奸尸后，他非常平静，每天照样上学放学；被抓时，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尖子生。

　　芝婶：5岁的孙子说要跳坑

　　芝婶是梁鸿义哥堂叔的媳妇。

　　问起芝婶儿子和孙辈的情况，她说儿子儿媳都在新疆打工，孙子从十个月大的时候就给她带着，今年5岁了，儿媳又生了个孙女，也想给芝婶带。芝婶说自己老了，腰疼得很，带不动小孩子，媳妇生着气走了。后来孙子想妈妈，芝婶说让他去新疆吧，孙子又不肯，急了就说：“奶，你再说，我就跳坑。”

　　芝婶说：“有一家老两口照顾四个孙娃，热天到河里洗澡，四个娃儿淹死了，全没了。老两口最后双双服毒。你说这社会，啥风气？”芝婶告诉梁鸿，村里上小学、初中的孩子，没几个学习好的，整天看影碟、打游戏，“你说，六七十岁的老两口又当爹妈，又当老师、校长，能当好吗？”

　　【闰土们】

　　姜疙瘩：领回来的媳妇最后还是跑了

　　姜疙瘩其实并不姓姜，而姓梁，“姜疙瘩”其实是他的外号，因为他后脑壳极不规则，凸凹不平，梁姓慢慢被人忘了。

　　姜疙瘩的人生经历可称起伏不定，年轻时常年在外漂泊，要到50岁了，某一天他从外边回来，领回来一个年轻女人，很快，姜疙瘩有了儿子，租住在一个外出打工的人的家里。姜疙瘩儿子满月这天，姜疙瘩拿个面口袋挨门挨户报喜，于是大家给粮给钱。不过好景不长，姜疙瘩的媳妇后来和一个年轻的单身汉好了，并且私奔了。而某个冬天的晚上，喝醉酒的姜疙瘩被车撞死了。被撞死的姜疙瘩的赔偿款是2万元，被家族的人放在了村支书家里，后来姜疙瘩媳妇带着两个娃走了，再没回来。

　　【村干部】

　　梁清道：一个狂热的赌徒

　　梁清道是梁庄前任支书，近60岁，眼睛里总是闪着狡黠的光，是一个自学成才、优秀的乡村厨师，一个运筹帷幄的乡村政治家，一个出口成章、能随口编顺口溜的乡村能人，一个无可奈何的公公，一个狂热的赌徒。

　　梁清道说他忙活几十年，给梁庄带来了很大的发展，但他自己的家过得不咋样。就此，梁鸿的父亲在一旁大笑说：“你娃子别能，说得你好像受屈了一样，你不当村支书，你能在公路边盖那一处房？你养活三个儿子，还办养鸡场？就别在这儿穷了！酒你没少喝，赌你没少来，你输的钱都是哪来的？”

　　梁清道被逼不过，只得说：“这我也承认，是沾点光。”

　　韩治景：

　　让谁干这活就是让谁累死

　　有关韩治景的经历，作者没有过多表述，更多的是他有关乡村政治的思考。

　　韩治景四十岁左右，瘦长身形，一派文弱书生的样子，眼睛不大，但闪着精明，透着官场的老练和圆熟，说话非常干脆，接任村支书已经六年，先是做粮食收购生意，现在兼营修路、修桥，有搅拌机多台，主要用于出租。

　　比如他的思考：“按我分析，将来还得走集体化道路，集体化要比散化好，一个人一点地，太过分散。集中种，成本降低，劳动力也减少，大型农机工具也能够充分利用。”

　　【老教师】

　　万会：

　　在棺材里把骨灰撒成人形

　　

　　因为为人耿直、口头禅是“做人要讲道义”而被称为“老道义”的万会，是梁鸿的大伯，先是执教县高中，后为支援家乡建设回到镇上任教务主任，他的其中两个儿子都是民办教师，因为讲道义，不送礼不吃请，两个儿子一直没被转正，他本人也不受领导欢迎。

　　退休后，他回到了梁庄，在得病六七年之后死了。生前，万会已经交代了，不仅是对妻儿包括对村长不要火化。事实上附近一带偷埋的多了去了，按万会的儿子讲的，梁庄早就着手火化了，并提议盖个放骨灰盒的房，但是多年过后，房子仍然没盖起。

　　不想被火化又不能被土葬，咋办？万会的亲戚们的主意是和村里的其他死者一样：火化了再土葬事先让阴阳先生把手指甲、脚趾甲剪掉，把骨灰在棺材里撒成人形，“这也算一个囫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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